最後談話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淩晨時分。

門口兩個守衛的船員已經困的直不起腦袋了，他們聽到聲音，趕緊打起精神跟伊恩說：“霍夫特船長說，等您結束了問訊，就立刻叫醒他。”

另一個船員遞過來一袋子東西：“這是和您一起的人送來的。”伊恩打開一看，是打包好的食物。

等船長到來的空檔，伊恩開始慢慢地吃夜宵。他這兩天已經在用維體力了，其實不怎麽餓，不過，他不想浪費艾爾的好意——包裝打結的方式，伊恩一看就知道是艾爾的手筆，因為這個方法是自己教她的。

那時候艾爾也就十歲吧，自己到夏沙當監察官，一周之中輪班本來是三天，他去得越發勤快，之後變成四天，再之後他變得只要一有時間就去當值。跟他排班的人正好樂得清閑，壓根也沒管這事，伊恩則因為經常出現而跟艾爾越來越熟。

有一天，他正在打包外出用的餐飲，小艾爾站在他身邊，看著他利落的打包動作出神。當年的伊恩已經十七歲了，比艾爾高出很多，他看著艾爾頭頂的發旋，溫和地問道：“殿下，您有什麽需要？”

艾爾看著他的手說：“你能教我嗎？”

他笑著說：“這個其實很簡單的，您看。”說著，他做了個示範。艾爾迫不及待地上手演練，三兩下就學會了。

艾爾笑著對他道謝。伊恩卻覺得對方有點小題大做了，急忙道：“殿下，這些都是簡單的事情，而且，我們會做好的，您不用學習。”

艾爾用力地搖了搖頭，煞有介事地說：“我母皇說過，財富會減損，美貌會消逝，但頭腦裏的智慧和身上的技能是別人奪不走的，自己學會的東西，才是真正擁有的。”

艾爾的眼中閃著驕傲的光，更加鄭重地點頭致謝：“洛爾先生，感謝您讓我擁有了更多真正的財富。”

伊恩也行禮道：“艾德裏安殿下，在下榮幸之至。”

房間中沒有其他人，他們倆對視一眼，哈哈笑了起來。然後兩個人就像一對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樣，閑聊著，分著吃了一碗櫻桃，直到有侍從來找艾爾去上午課。

想起這些，伊恩不禁一邊吃一邊笑了起來，他沒想到自己把那些日常生活記得這麽清楚。

霍夫特船長總算來了，他臉上掛著勉強起床的疲憊，一邊走一邊整理衣服。

他關切地問伊恩說：“審訊怎麽樣？”

伊恩有些為難地說：“讓他開口很不容易。”

船長惱恨地說：“真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殺人狂！”

伊恩說：“我現在能確定的是，他確實帶了不明生物上船，導致了感染。但是，現在他不存在任何威脅了。”

船長松了一口氣，隨後問道：“他是怎麽把不明生物帶上來了的？他為什麽要這麽幹？”

伊恩說：“飛船做了超售，想必登船的時候檢查也不嚴格，要想混進來，還是有機可趁的。”

一個船員說：“都怪船長財迷心竅，要是他一開始不貪心，說不定還攤不上這事。”

伊恩繼續說：“他的精神狀態有點恍惚，說話也是只言片語的，我沒能問出他的作案動機來，恐怕這個要等到港之後讓專業團隊來才行。”

船長和船員非常理解地點了點頭，婁科·邦的行為本來就匪夷所思，再加上他被捕之後不吵不鬧，任人宰割的樣子，大家早就覺得他精神不正常。

“不過，“伊恩看向霍夫特，“船長，這次出了這麽大的意外，船上想要他命的大有人在，外加原船長和大副也捅了簍子，不知道上面會怎麽處理。如果犯人出現意外，上面找不到人背鍋，很可能你們整艘船的員工都會受到牽連。”

船長是踏踏實實的技術人員，之前自己沒有想到裏面的關卡，經伊恩這麽一提醒，才算是明白過來。本來遇上這事差點把命丟了已經夠倒黴的了，他們可不想再被追討連帶責任。

他說：“這個自然，我們肯定會把他看好。”

***

伊恩回到艙室的時候博博已經沈沈地睡去，孩子用了維體力，估計不睡一大覺是緩不過來了。伊恩跟他比起來也沒好到哪兒去，他提著精神換洗好了，幾乎沾枕頭就著。

一夜無夢。

等他轉醒過來，精神是好了一些，但肚子已經餓得前心貼後背了。一看時間才知道，原來自己已經睡過去一整個白天，現在又到晚上了。

他的智能設備上有留言提示，伊恩手腕翻動，一條一條聽下去：

“伊恩，我出去了，午飯給你拿了，放在床頭。”這是博博的聲音。

“伊恩，博博在我這兒，我們打算小慶祝一下，你醒了之後趕緊過來啊。”這是班叔的聲音。

“伊恩，還沒醒嗎？我們在開party，等你啊。”這是艾爾的聲音。

伊恩的嘴角不禁揚了起來，換好衣服之後去找大家。

三層的餐廳裏正熱鬧著，艾爾一行人，魂晶獵人，甚至簡醫生也來了。

班叔和幾個共同歷經生死的魂晶獵人已經喝得滿臉通紅，他們搭著彼此的肩膀稱兄道弟；博博悶頭吃著點心，看上去有些暈暈乎乎的，應該也喝了酒。不過，他這個一杯倒的量就算喝也喝不了多少；亞瑞不在，弗裏策和諾諾霸占了活動區，開心地玩著、跑著；阿萊斯跟簡醫生聊著什麽，簡醫生喝了酒，鼻尖有點紅，但是她脫口而出的專業詞匯還是讓阿萊斯跟不上趟；瑪莎和米迦勒坐在一起，低聲說著話，兩個人之間洋溢著濃濃的甜蜜。

艾爾看到伊恩來了，招呼他過去。鮑威喊著說：“我們的大醫生來了！”，旁邊一個人把一杯酒放在他的手裏，周圍的人也紛紛向他舉杯歡呼。

伊恩沒想到會是這麽熱烈的場面，著實有些意外，他沖大家笑了笑，喝盡了杯中酒。

旁邊幾個病人對他連連感謝，連帶著已經收獲無數感激的簡醫生，又把他們稱讚了一遍。

伊恩剛剛坐下，有幾個人就圍了上來，好奇地問他審訊的過程。

伊恩的回答和告訴船長的一樣，不過，大家還是一陣唏噓。

阿萊斯說：“估計我一輩子都會對蚊子有陰影了。”

旁邊一個人說：“你怕什麽，死裏逃生，我到老了也能吹這件事。”的確，碰上這麽詭異的事，幾乎可以成為一輩子的談資。

這個話題吸引了大家的註意力，一群人又開始熱切地討論。

伊恩好不容易能安生吃幾口飯，這時底層客艙來了幾個人，他們派了代表來向醫生們道謝。其中，還有那個之前誣陷了瑪莎的女人。她上來之後一直低著頭，眼神閃躲，兩只手攪在一起。

底艙乘客代表中，一個氣宇軒昂的男人首先說道：“醫生們，謝謝你們救了我們的命，我們沒什麽好報答的，以後您要是有用的上我們的地方就告訴我們！”

簡醫生瀟灑地一揚手，伊恩覺得對方醉了才作出了如此灑脫的手勢，她說道：“這是我的工作，你們不用客氣。”

男人則接二連三地致謝，大家又說了幾句，男人身後的那個女人咳嗽了一下。男人趕緊說：“奧，阿綺洛也有幾句話想和瑪莎說。”

那個頭發淩亂的女人今天特意梳理了一番，她低著頭，滿臉通紅地朝瑪莎偷瞄過去。

瑪莎聞言站了起來，走到了她面前。

阿綺洛緊張得臉更紅了，她孤註一擲，大聲說道：“對不起，我當時被人騙了，竟然以為你要害大家！希望你能原諒我！”

她小心地擡起頭，想看看瑪莎的臉色，沒想到卻對上米迦勒冷漠、帶著怒氣的目光，她一下慌了，再也不敢亂瞟。

然而，她緊緊地抓著衣襟的手卻被瑪莎握起，阿綺洛對上了一雙溫柔的眼眸。瑪莎誠懇地說道：“那是意外，我接受你的道歉，這件事咱們讓它翻篇吧。”

阿綺洛感激地回握住瑪莎的手，低著頭，小聲地連連說：“謝謝，謝謝，謝謝！”

比如結下仇怨，誰都更願意看到仇恨化解、和好如初。周圍的人立刻遞上酒杯，張羅著讓他們也加入宴席，熱鬧地喝作一團。

艾爾拍了拍伊恩的肩旁，示意他跟自己出來。

伊恩好奇地跟著她走，這一走竟是來到了小蜂鳥。

小蜂鳥上拉著一些三角彩旗，伊恩有些想笑，大家為了慶祝也真是可以，連飛船停靠艙也不放過。

這時，艾爾在他身後說：“伊恩，你往前看。”

他臉上掛著笑，不知道艾爾的葫蘆裏賣得什麽藥。

“3，2，1。”艾爾倒數著，“開始！”

幾個小球從四面八方滾了過來，那些小球和之前艾爾在海盜船的醫院上用的一樣，它們是功能各異的兒童玩具。

小球靜止後排成兩排，前排的小球忽然發出了亮光，帶著聲效，噴出了煙花的全息投影，後排的小球則放出了彌散在空中的各樣花朵。隨著繁花從從空中紛紛飄落，一段音樂響了起來，那是夏沙傳統的生日歌。

伊恩睜大眼睛，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。艾爾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，他趕忙回身，只見，她托著一個小小的蛋糕，蛋糕上面插著兩根數字蠟燭：25。

“伊恩，生日快樂！”艾爾露出開心的笑容，眼中映著煙花和禮花的光華。伊恩覺得，他在那雙眼中看到了整個星河。

艾爾說：“船上不能有明火，不過，還是可以許願的。”

伊恩出神地看著艾爾，覺得自己的大腦都不會動了。

“蛋糕……我覺得自己快難為死船上的智能配餐系統了。”艾爾繼續在講，“我最後讓它做出了三層單獨的配料，然後放在一起了。可能不太像蛋糕，更像甜品。不夠好，等回夏沙，再補給你一個。”

“不會，這非常好。”伊恩趕忙接過蛋糕，“我都忘了自己的生日了。”

艾爾笑著說：“我還在想，如果過了12點你還不醒，可真是會錯過自己的生日了。”

“快點許願吧。”艾爾充滿期待地看著伊恩，“我也沾沾你的光，跟著一起許一個。”

伊恩想了想，然後閉上了眼睛。

在他們周圍，繁花似錦，飄落無聲，煙火變換著樣式，裝點著四周。

許什麽願好呢？伊恩想。

就願空間變遷，時光流轉，我的小公主能一直平安無憂吧。

艾爾從放在地上的一個袋子裏拿出了一個精致的盒子，說道：“送你的禮物，願你心想事成，年年有今日，歲歲有今朝。”

“竟然還有禮物。”伊恩驚訝地說。

艾爾說：“這次出來我估計會很久，所以，出來之前我就買好帶上了。你快看看喜不喜歡。”

伊恩小心地打開，裏面有一個珠寶盒，珠寶盒內深色的天鵝絨上躺著一枚半個手掌大小的腰帶夾。

夏沙傳統的男性裝束是長袍，腰上系著寬絲緞做成的腰帶。腰帶夾和女士帶的胸針一樣，是男性常用的裝飾物。

伊恩手上的這枚腰帶夾，主石是一顆橢圓形切割的橄欖石，周圍點綴著很小的碎鉆，充當底座的夾子則是黃金打造，工藝非常精良。

橄欖石泛著一層油綠色，仿佛把陽光鎖在了裏面。而且，這個顏色和伊恩瞳仁的顏色如出一轍，想必選禮物的人一定挑了很久。

伊恩握著冰涼的珠寶，拇指劃過寶石的切面，他怔怔地看著艾爾，感謝的話都被堵在了喉嚨裏。

艾爾問：“合你心意嗎？”

伊恩說：“這個太貴重了。”

艾爾搖頭，然後狡黠地說：“換成魂晶的才叫貴重。”

伊恩一下笑了出來。

艾爾執著地問：“你喜歡這個嗎？”

伊恩擡頭，看進艾爾的眼底，切切地說：“喜歡，非常非常喜歡。”

艾爾高興地說：“那以後要常戴呀。”

“嗯，一定。”伊恩答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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